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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在《南方公园》中消逝

作者:Kenny到阿尔去 2015-03-31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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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H My God,They killed Kenny.You bastard”。每集末尾一个名叫

  Kenny戴橙色风帽的小男孩都要血腥惨死一遍,你认为《南方公园》这部动画片还存在童年的概念吗?

  ----题记

  看过《南方公园》的人都知道,它并非一部真正意义上给儿童观赏的动画片,它只是以剪纸动画片的表现形式,讲述围绕四个小男孩(台湾版“四贱客”的称法相当贴切)发生的一个个小故事——毋宁说是一个个严肃的闹剧。它蛰伏在成年人中的喜好者数量绝对超乎你的想象,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像漫威、梦工厂电影,就像愤怒的小鸟、植物大战僵尸、Limbo之类画面儿童化、内容程序化的游戏,都得到成人的高度认可,它们极具娱乐性,我们毫不犹豫地投身其中。然而《南方公园》却绝非仅有娱乐性而已,或者说它绝非实时娱乐之辈。

  是的,它的剧情、画面、语言时时刻刻都在刷新我们的底线,我们也会被逗笑得七仰八叉,但是在我们笑过之后,它并不会自行消失。极度夸张的手法是为了更加鲜明地昭示它的价值观,除了引导我们笑,更多的是引导我们思考,引导我们去发现南方公园无非就是一个成人化的儿童世界,引导我们感受这种异化的可笑之处和某些东西弥留的珍贵之处。何况,创作人用动画片的形式——而且是线条简单、颜色分明的2D动画——来幽默这个世界,分明也在传达他们那批成人较为隐晦的一个态度:召唤童年。

  至于从哪看出创作人在召唤童年,形式为内容服务,我们可以将眼光放近一点,仔细观察琢磨一下贯穿剧中让我们的观影心理一次又一次爽到飞起的反讽、幽默等手法,琢磨它们的用意便知。

  一、

  我们首先要明白这里的“童年”代表什么?本文在概念上引用的是美国媒体文化学者尼尔·波兹曼关于童年消逝的观点。在波兹曼看来,童年是一种由印刷术带来的等级制度里的意识结构。从古希腊到中世纪,口语环境渐渐式微之后,个性化、富有概念思维的能力、具有知识力度以及对清晰、有序和说理能力的热爱,所有的这一切,造就了新态度和新观念,诞生了“文化人”。要想成为“文化人”,未成年人必须经历一段努力训练的时期,这个时期称为童年。

  这样说来,“童年”是相对“成年”而言的。随着技术大众化、信息扁平化,童年与成年获得信息的机会以及信息量摄取量的多少都趋向持平状态,知识等级不复存在,也就无所谓童年、成年之分,童年与成人界限逐渐模糊。这些改变,在我们的现实世界中突出表现为儿童服饰、语言、音乐品味、游戏规则的成人化;而成人对语言兴趣的缩减、举止礼仪概念的失落、养育儿童赡养父母的责任感下降也证实了儿童化的成人这一概念。以上种种现象在动画片《南方公园》中都不无体现。

  无处不在的电子媒介技术

  四贱客,还有小镇上几乎所有的人,最大的共同爱好就是看电视,回到家除了吃饭就是看电视(电视剧、新闻、娱乐节目甚至广告),电视节目塑造了他们的生活。电视节目对电视收视率疯狂的关注也成了南方公园创作人的靶子,他们甚至还将耶稣描绘成争抢收视率的电视人。

  四贱客深受由加拿大演员Terrance和 Phillip主持的电视节目的影响,将他们讲过的低俗笑话搬进学校与日常交流环境中,并以此为潮流。当事人当然不会意识到电视对他们的绑架,他们通过电视、电脑等信息传播技术,已经掌握到了许多成人的秘密,甚至比成人所获知的信息更多,Cartman就是典型,他不仅精通多国语言,而且还能成功运用心理、政治、战术、金融等多门学科,心理复杂程度绝不亚于成人。

  荡然无存的羞耻感

  如果要排名史上最无节操电视的话,南方公园当仁不让数一数二。性、人体器官、暴力、血腥以及谎言、权钱等复杂面都在剧中毫不修饰地呈现出来,甚至为了提高真实度、观众的反感度,创作人还会在剧中穿插真实的血淋淋的变性手术纪录片、希特勒游行的黑白影片,总统或明星扭曲的真实头像。总之,怎样让你觉得呕吐,他们就怎样来,没有什么能够逃得过他们狠毒的双眼,也没有什么硬骨头是他们啃不下的。

  在这里要说明的是,“童年”演化的过程中,将高度发展的羞耻心与童年概念联系起来是很关键的一步,且早在罗马时期就跨出了,德国社会学家诺伯特·伊利亚瑟在《论文明之进程》中说开明文化的一个特征就是“成人须承受巨大的压力把他们的各种冲动私密化(尤其是性冲动),在儿童与成年人面前,对成人的性欲望和冲动三缄其口,维护保持缄默的密约”,然而在南方公园中,这种“缄默”不复存在,相反,所有的“密约”无时不刻都在以夸张的形式呈现。

  被消解干净的政治权威

  《南方公园》似乎从来不畏惧政治权威,它从播出至今接二连三地拎布什、奥巴马出来开涮,加拿大、中国、哥斯达尼加等等国家都深受其伤。相信全体美国人都已将坐观政坛选举、政要作秀等行为视作一项消遣方式,就拿16季14集来说,明显是以2012年美国竞选为原型进行吐槽,讽刺他们的暗箱操作、宣传造势,同时也侧面承认了民众对政治的娱乐态度,总统的形象好不好看已经远远比真才实干更重要了。政治权威的消解随之带来的是传统家庭制的瓦解,南方公园里的家长们并不被自己的孩子所崇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前文所说的——信息获得的均等性,导致儿童与成人之间的等级制度瓦解。

  “看扁一切即是我们的立场”

  创作人特里·帕克这样说到。他们看扁一切的最佳方式是极尽能事地嘲弄、讽刺,包括反讽。我们知道,南方公园娱乐性很强,而它们的娱乐无非就是建立在高度反讽的心理机制上,它们挑战着所置身的世界,包括自己,为的就是收获格格不入感和自我意识感。片中Stan和Kyle是两个创作人的化身,他们爱思考、爱质疑,他们是唯一对世界提出问号的小孩,南方公园的故事就是靠他们顶着大问号推动着往前走。在此过程中,他们发现并参与了世界的荒谬,开始了看扁一切的讽刺之旅。

  我们可以说,创作人以四贱客为载体,以绝妙的戏谑、讽刺手法为武器,将这个世界杀得兵不血刃、片甲不留,表现出了成人极高的理性、精细的思维。这种成熟度由动画片和小孩来演绎,除了为避开审查制度外,我们也很难否认这不是创作人讽刺儿童“成人化”的用意所在。

  二、

  如果只是一味地消解意义,如果不适时将创作人心中的“真善美”表达出来,《南方公园》很难打动人心,我们能够感受到,创作人坚守的“童年”幻想像夹缝中生存的植物焕发着煦煦生机。

  还有谁在坚持每一集末尾

  在撕碎了无聊、虚伪或暴力等真相之后,总是会有某个小孩真挚真情地(一般是极具怀疑精神的kyle)对这集小故事总结陈词,并配有舒缓温馨的背景音乐。短短几句话的总结,委婉将创作人认为是生活中应该持有的态度表露了出来。

  如第一季中史翠珊·芭芭拉变成大怪物破坏城市,最后被甩出外太空,Kyle严肃地说“我学到了,有霸心、太有霸心的人终会灭亡”;第七季最后一集kyle远赴加拿大找寻自己的领养弟弟艾克,面对艾克的亲生父母,他说到“家人并不是指和你血缘相同的人,家人是那些关心你的人,他们在乎你。我和艾克虽然血缘不同,但我爱我的弟弟,我们把他照顾地很好,他需要我们”等等,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深沉的台词会让我们觉得“好吧,我们在恶搞之后还是得追求有序、美好的东西”,这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与“童年向往长成为成年”类似的心理追求。

  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认为,儿童的美德,如自发性、好奇、纯洁等都是值得赞扬和培育的。所以《南方公园》明显是想凭一己之力,培养并壮大这种美德,扳回被扭曲的价值观。只是是否能成功就不得而知,因为哪怕在做严肃总结的时候,创作人还是不怀好意地刻意锐化了煽情氛围。不过有一点倒是确定,那就是小黄油Butters。

  小黄油失恋后,一边在雨中恸哭,一边对同样失恋并劝他加入哥特的Stan说:

  ——哦不了, 谢谢, 我热爱生活.

  ——“Huh? 可你刚被甩啊?”

  ——是啊, 我很伤心, 但同时, 我也很感谢让我伤心的感觉。就像,它让我意识到我的存在, 你懂吗?只有我之前感受过快乐, 现在才能感觉到悲伤, 所以我要看到事情的两面性, 我想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美丽的哀伤"。

  是的,《南方公园》里发生过的大部分感情都很短暂、残酷,就像现实生活中年轻人们的恋爱。主角们的失恋被描绘得那样真真切切,很难想象一向以自我防卫、无所谓态度著名的主角们,玩起感情来也会这么动真格(Stan失恋后颓废消沉走哥特风),更难以想象尖酸刻薄成性的创作人会说出“失恋就像是美丽的哀伤”。

  在这里实在要感谢“小黄油”,他算得上是剧中唯一天真烂漫的角色,而这种烂漫用中国的古话来形容叫做“赤子之心”。卢梭的观点是,童年是人类最接近“自然状态”的人生阶段。Butters天真无邪得像一张白纸,可以说是《南方公园》中童年的象征,也正得益于他单纯、欢乐的童年特质,他无论是在被母亲设计淹死、还是在被Cartman关在密室几天几夜的情况下,都能活蹦乱跳且毫不知情地活了下来。我们不得不承认创作人对Butters不止是偏爱,更是将他作为现实世界中的良善发现而努力保存。

  讽刺也是一种反省

  如果说Butters这个角色的创造是一种明示的话,那么像脚手架一样把南方公园给搭建起来的“讽刺”则是一种暗地较劲——对象是唯娱乐是图的社会环境。

  《南方公园》没事就拿明星开涮。明星是娱乐时代的最佳产物,他们深谙大众的猎奇、淫窥心理,熟知大众的视觉、听觉喜好,他们目的明确地出现在荧幕上,打造着虚幻却美丽的娱乐世界。成人、儿童被几乎同样的不分等级的娱乐信息填塞生活,其中不乏数量众多的低劣产品,在揭露丑陋面的问题上,该片创作人才不管和明星过不去就是和娱乐至死的时代过不去呢,他们将清晰的自我意识、确定的价值观念全副武装好,狠毒地讽刺着那些浮夸的公众形象,不能不说这是对娱乐社会的一次觉醒。

  身处全民娱乐的年代,绝大部分人沉溺于制造商、影片唱片公司、广告商包装出来的产物,未必能意识到被娱乐洗脑的现状,更别提具备鉴别优劣的能力。就像第13季中,Kenny和女朋友被迪士尼公司洗脑,与所有迪士尼迷们戴上圣洁戒指,呈现出可怕的统一、呆滞、僵化状态。

  Kyle、Stan和Cartman为了拯救自己的小伙伴,一针见血地拆穿了迪士尼公司的阴谋:米奇以基督教的名义向小女孩们宣传性,绑架并腐化她们的思想,最终圈尽她们的金钱。在创作人看来,娱乐商业化的最终目的不过是金钱,其余的口号也都不过是幌子,是愚钝人的器具而已。

  在调侃娱乐大咖这点上,发生过一个有趣的娱乐小事件。有一集“关在密室里的人”,主题是讽刺汤姆科鲁兹不愿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这种行为就像是把自己关在密室里。这一集播出后,汤姆科鲁兹很生气,威胁说如果不停播,将拒绝参加《碟中谍Ⅲ》的任何造势活动。虽然影视公司在平衡了各商业利益后,将这一集停播,但是《南方公园》创作人并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在报纸上登广告宣战:“你们或许赢了这次战争,但是一次将持续100万年的战争已经在地球上打响。暂时砍掉我们的节目,并不能制止我们继续了解永远关在你可怜男人躯体里的真正灵魂”。

  抛开不谈《南方公园》这种乐于揭露公众人物(社会)虚伪面的意识,光看这段极具战斗精神的宣言——既有儿童的稚气较真,也有成人不妥协的清醒态度——我们多少还是能感受到创作人召回童年的良苦用心,大胆嘲弄、讽刺调侃的“世界观”,百折不挠、睚眦必报的“方法论”,旨在召回那个真实、理性的成人世界以及纯洁、充满力量的儿童世界。

  三、

  长成为坚强的Kenny

  所以,童年的消逝无处不在,但我们一路也能感受到南方公园那几个小孩以怀疑、讽刺、好奇、至善的“方法论”在极力维护着童年。

  这种生之向往,正如Kenny,每集都要死,可他仍然要生还;他被周遭忽视、嫌弃,却拯救过很多人(从摩西手中救出小伙伴、扮成神秘侠维护小镇和平、保护被同学欺负的妹妹);他一穷二白,学习起来却无比专注(努力学习喜爱的歌剧,曾在欧洲剧院参加比赛);他口齿模糊,意识和价值观却相当清晰;他是最不起眼,却最坚定的存在。

  关于Kenny的种种矛盾对立,实质都是为了突出后者,也就是创作人对命运的思考。与儿童理想Butters不同的是,Kenny代表的是关于成人的理想,他的经历暗含着一个需要奋斗、充满理性、有序坚定的世界,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南方公园》迷喜欢Kenny的原因,包括我。可惜Kenny在那个社会结构齐备、经济发达的南方公园里——零话语权。

  在技术战胜过文化、功能战胜过道德的今天,我们不得不担心创作人这丝隐晦的追逐有序的劲头最终会被悲伤和虚无打败,曾经看到一位《南方公园》迷写到因担心Trey和Matt不再继续创作此剧,而思考“我们要如何在犬儒式的批判和孩童式的热情中寻找平衡,如何跨越少年审美观与成年审美观之间的代沟”,毕竟创作人会成长,我们也会成长,就怕他们长到某一天,突然发现这十八年来,跟被扭曲了的现状去叫板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

  《南方公园》好歹还叫板了十八年,你我呢?于我们来说,或许只是认为童年消逝与否意义不大,社会文化结构混乱无序、思维层级等同化与我无关;我们只享受看到、吐槽这个世界的荒谬和可笑,只是希望它不要停止,就像我们希望《南方公园》不要终结一样,因为我们还得从那儿寻找到格格不入的自我,打造完美优越感呢。所以,童年上哪儿去了倒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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