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实用主义经历了三个历史发展时期:19世纪末至20世纪40年代是古典实用主义时期,皮尔士、詹姆斯和杜威被看作实用主义的创始人及主要代表;20世纪50—80年代是实用主义的发展时期,刘易斯、布里奇曼、蒯因等是其主要代表;20世纪90年代后是新实用主义时期,罗蒂和苏珊·哈克等人是主要代表人物。虽然每个哲学家都对实用主义给出了不同解释,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更多地把实用主义理解为一种思维方式、研究方法或生活方式,而很少理解为一种独特的哲学理论。
古典实用主义是用于探究决定语词意义的方法,特别是针对哲学和科学上重要的语词意义。“如何使我们的观念清楚明白”和“如何确定我们的信念”是皮尔士工作的基本出发点。他说:“理论是晶体,方法是酵母。”詹姆斯则把实用主义形象地解释为通往大厦中各个房间的走廊,它提供了我们可以接受各种理论观点的通道,但它本身却不属于这些理论观点。他把我们的一切信念理解为假设,而如何决定何种为正确的假设则是我们根据具体情况做出选择的结果。在詹姆斯看来,实用主义没有提出任何假设,而是为一切现有信念提供选择的方法。而在杜威那里,实用主义则成为一种探究的逻辑。这里的逻辑并非形式化推理,而是一种“对探究的探究”,一种经验探究的方法。这样一种方法也可以被看作是广义上的科学哲学,即对科学研究方法的哲学探究。杜威的实用主义往往被看作是这种哲学的集大成者,特别是他把实用主义的方法运用到了哲学的经验探究之外,扩展到社会、教育、政治以及人类的自我管理等,这也使得他的实用主义成为美国哲学的典型象征。无论他的实验和逻辑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了他的哲学形象,他的实用主义核心却仍然是一种方法,一种帮助我们在经验活动中确定知识的方法,而不是使我们的行动服从于知识要求的方法。
刘易斯的实用主义被称作“概念的实用主义”,是因为他涉足于另类模态逻辑和当代数学研究,这些构成了他关于先天性的实用主义观念,即在知识论中构成了为解释经验而自由创造另类概念图式,与用以确定概念图式所赞同的实用主义方法之间的结合。他的哲学中最为诟病的是“所与”概念,这个概念完全独立于任何思想活动。“所与”概念与“先天”概念以及把两者联系起来的概念,共同构成了刘易斯心目中的经验知识,而能够把前两个概念联系起来的东西却是人类的需要和兴趣。
与刘易斯反对皮尔士、杜威等人的实用主义观念相比,布里奇曼的实用主义完全来自皮尔士的思想,把可操作性作为判定概念有意义的标准。布里奇曼的思想更倾向于物理学的哲学,特别是更为关注物理学的研究方法对人类知识构成的意义。这种研究方法的核心就是操作分析,实验室操作或仪器操作的要义是测量操作。但无论何种操作,它们都凸现了人类认识活动的范围和限度,人们正是在该范围和限度内完成对世界的科学理解。方法在操作过程中发挥着主导作用,不同的操作方法就会导致不同的实验结果;而不同的操作方法决定了我们对概念的使用及其意义。
作为美国当代哲学的重要代表,蒯因的实用主义集中体现了方法论在美国哲学中的独特地位。蒯因把自己的哲学描述为“彻底的经验主义”,即要用科学的方法把所有认识论问题归结为关于经验活动的心理学,把所有本体论问题归结为关于科学术语和理论框架的选择问题。彻底的经验主义既是方法论上的一元论,也是认识论上的自然主义。前者把语言分析活动看作适用于一切语句,而且把综合命题中的经验内容看作是分布于整个语言系统;后者则把自然科学看作一种对实在的探索,认为它们是可错的和可纠正的。但这种哲学并不试图做出超越科学的评判,而仅仅为观察和假设—演绎方法做出辩护。由于蒯因强调逻辑方法在他的自然化认识论中的作用,因而他的实用主义被称作“逻辑实用主义”。但他本人却更愿意自称为“实证主义者”。
罗蒂的新实用主义被认为是最能体现美国实用主义精神的哲学,因为这种哲学完全放弃了传统哲学对表征主义和符合论的要求,把如何适应环境和得到最好的生活作为我们探究的最终目的。罗蒂把他的哲学解释为一种“反讽”的方法:为了以特定的目的去激怒和揭示真相,我们假装无知或有意滥用我们的语言。他认为,我们只有通过反讽才能摆脱我们的种族中心主义。或许,可以把罗蒂的哲学明显地看作是在从事一种语言游戏。
与罗蒂的思想不同,苏珊·哈克则强调了基础主义认识论的重要性。人们通常认为,罗蒂的哲学是席勒思想的继续,而哈克的思想则是对皮尔士哲学的直接继承。哈克的哲学主题是证据和探究,她赞同的是关于好的探究方法的多元论,反对关于好的证据标准的多元论。在哈克看来,好的探究并非在于使用了正确的方法,而是拥有正确的态度。她说:“真正的探究者不是真命题的收集者,也不是思想理想的崇拜者。”“成功的探究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工具上的价值。”这些都表明,哈克的实用主义是以探究方法的有效性反对了真理解释的随意性。
实用主义哲学虽然根植于其出现的社会历史背景,但作为一种哲学思想,它的确首先表现为一种哲学研究的方法,而不是对具体问题的一套观点。正如德·瓦尔所言,这种方法使得哲学凸现了其核心意义。作为一种意义理论,它迫使我们重新思考诸如“真理”、“心灵”、“同一”、“实在”等哲学核心概念,而连续使用这种方法,就会带来一种完全实用主义化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