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态度:没有尊重,没有爱
电影《少年班》正在热映。暂且不论这部电影拍得如何,单从题材角度看,还是很新鲜的。电影讲述的是少年班制度下,一群天才少年的故事。电影也由此开启了一个引人深思的话题:我们该如何对待天才?
人们常常认为天才不同于普通人,这是从智力角度出发做出的判断,即天才的天赋、创造力、想象力等比普通人更为卓越,但这并不意味着天才就是完人。恰恰相反,相较而言,天才更像是“有缺陷”的人。他们因聪明而早熟、敏感,并敢于摒弃教条、冒犯规则、离经叛道,他们的思维方式、言行举止,往往比整个时代都超前:这些让他们看起来怪异,因怪异而不被理解,因不被理解而愈显得怪异……这是不少天才难以摆脱的孤独宿命。
虽然有不少天才从一开始就受人瞩目,但也有不少天才从一开始便被人们视为怪胎而备受冷落。比如今日我们惊叹于卢梭在思想、政治、文学、音乐等领域的全才,可在《忏悔录》中,我们知道他因歇斯底里的人格最后陷入众叛亲离的窘境。比如我们在弹奏莫扎特的古典音乐作品时,肯定不会想到,他离开人世时囿于穷困,长眠之处什么没有一块墓碑。或者梵高,死后他的任何一幅油画都可以卖出天价,他的故乡因其而盛名;可他生前贫困潦倒,只卖出过一张画,他在家乡被当作异类遭驱逐,小孩子们向他扔石头,没有尊重,也没有爱。
天才的荣光与缺陷(如果天才的超前和怪异是一种“缺陷”的话)是互为一体的,没有缺陷,也就无法成其为天才。可许多天才的遭际告知我们:人们尤其是同时代的人,往往只看到天才的缺陷,有关天才的赞美和歌颂,都是事后追悔莫及的追认。
天才的“生前寂寞、身后风光”让人联想到电影《飞越疯人院》中麦克墨菲的遭遇。观众均被麦克墨菲的追求自由、尊重个性、反对桎梏所深深打动,与此同时,他们对护士长的冷漠、冷血恨之入骨。
但鲜有人细想过,麦克墨菲在现实生活中的投影是什么?他就是那个因精神失常割下自己一只耳朵的梵高,就是那个爱赌博、因纸醉金迷而债台高筑的莫扎特,就是那个抛弃自己五个孩子还理直气壮的卢梭,总之,他就是那个让你厌恶,那个你常在背后指指点点、并恨得咬牙切齿的家伙。我们对麦克墨菲的理解只留在银幕里,就像我们在梵高孤独死去后才理解他;现实生活中,我们几乎都是护士长,都是向梵高扔石头的小孩。
这就是我们对待天才的第一种态度。在《少年班》里,招进来的天才少年都很怪异:一不舒服就打架的古惑仔,在乡村里疯子一般存在的邋遢少年,年仅11岁却过分老成的小学生……他们因怪异而遭到身边人的排斥,被冷嘲热讽。甚至连观众都无法认可他们,大多是这样评价他们的:无法无天的小流氓、装疯卖傻的小二逼、牛逼哄哄的小屁孩……人们不会看到天才缺陷背后的荣光,就像护士长不会看到麦克墨菲的自由天性。
第二种态度:急功近利,拔苗助长
相较之下,孙红雷所扮演的教师周知庸则显得开明许多,只要通过智商测试的少年,不论其心性如何,他无一例外地招进少年班。乍看之下,周知庸是发现千里马的伯乐。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急功近利,对天才拔苗助长的人,而这恰恰代表了我们对待天才的第二种态度。
周知庸组建少年班的唯一目的,是参加所谓的国际数学大赛,赢得百万美元奖金,实现自己未竟的天才梦。少年班有22个学生,却有一大半的人没有通过心理测试,当学校里的教师建议将这些学生退回时,为了保住学生,他甚至伪造了教育部的红头文件。周知庸只把少年班的学生当做解题的机器。他训练学生的方法是让他们反复做题,他不惜一切手段,哪怕违反法律和道德,都仅为了让学生心无旁骛地解题……说到底,周知庸的教育理念与以分数为鹄的的应试教育并无二致。
要么对天才的天性进行打压,要么将天才当做更聪明的机器,这两种对待天才的方法,都不是对天才的尊重,而是对天才的压抑甚至戕害。这样的机制下,天才很难自由发展。少年班相继停办,便是一种不可逆的历史潮流。
那我们该如何对待天才?早在1924年,鲁迅先生就撰文指出:“在要求天才的产生之前,应该先要求可以使天才生长的民众。——譬如想有乔木,想看好花,一定要有好土;没有土,便没有花木了;所以土实在较花木还重要。”
说的正是土壤(也即对待天才的机制、态度)的重要性。鲁迅先生接着写道:“做土要扩大了精神,就是收纳新潮,脱离旧套,能够容纳,了解那将来产生的天才;又要不怕做小事业。”换言之,我们需要的是一种对天才的宽容态度。一则,宽容天才(每个人)荣光背后的污点和缺陷,可以不理解不赞同,但不要肆意挥动道德棍棒,二则为天才(每个人)的发展提供独立而自由的空间。
中国人尚未有人获得诺贝尔科学奖,这让不少人耿耿于怀。是我们缺少天才吗?显然不是,也许我们缺少的仅仅是让天才自由生长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