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李欧梵教授缘分不浅。2011年,李教授曾经接受《深港书评》的独家专访。而2013年底也斯先生去世,李教授也将自己撰写的悼念文章独家授权《深港书评》发表。
记得在四年前的访谈中,我们曾与李教授就中国文学的传统,尤其是唐代文学进行了探讨。今次在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林骁的帮助下,我们得以再访李教授,终于又续上了这个问题。不过,我们的话题还是从下周三即将开幕的香港书展开始,众所周知,李欧梵教授荣膺今年香港书展的“年度作家”。
今年76岁高龄的李教授戏称,目前获得香港书展“年度作家”的六个人里,“刘以鬯最老,我第二老!我想他们给我颁这个奖,主要是因为我老吧!”但事实上,古稀之年的李教授求知欲与学心仍盛,他目前正在学习德文,希望有一天能用德文朗读本雅明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
我不赞成我自己得“年度作家”
晶报:首先恭喜您荣膺今年香港书展“年度作家”,您是什么时候获悉这个消息的?能分享一下您当时的心情么?
李欧梵:我五月初在台湾师大讲学的时候就收到了电邮,说选举委员会大多数人同意,推选我为“年度作家”。我当时第一个感受就是:糟了,变成媒体人物了!我不愿意出头,而且跟政客握手没什么意思。香港书展之前选的作家都是写小说的,创作型作家,而我是个评论型的,所以我说自己不够格。
晶报:如果您有选票,“年度作家”您会推选谁?
李欧梵:我马上想到两个人,都是女作家,一个就是黄碧云,另一个就是小思,黄碧云的创作能力很厉害,小思是学者型的,对香港也比我更有贡献。后来我太太就说,你这样是不是有点瞧不起评选委员会啊?我一想,是啊,“年度作家”代表香港对我的一种承认啊,说明评选委员会承认我这么多年来写的这么多文章。这些文章基本上都不是学术文章,也可以说它们牺牲了我一部分学术生命。
晶报:香港书展“年度作家”以前已授出五位,有刘以鬯、西西、也斯这样的香港文坛前辈,也有陈冠中这样的文坛中生代和董启章这样的文坛新人(其实董也不算新人了),您怎么看待这五位获奖者?
李欧梵:这五位我都非常尊敬,特别是刘以鬯。另外几位我觉得也非常合适,比如也斯是第一个教我香港文化是什么的人;陈冠中跟他合作过好多年了,他对香港有独特的贡献,而且近年来越写越好;西西是公认的香港最好的女作家,香港早该承认她了;董启章是我心目中年轻作家最用功的一位,他写那么大的书,花了很多工夫,这种辛劳是外人很难理解的。对他这样默默耕耘的作家,能够给他“年度作家”很不容易。总之,每个得奖人我都赞成,就是我自己我不赞成(笑)。
我觉得自己是“三像”“三不像”
晶报:之于香港乃至华语文坛,您怎样给出自己的坐标?
李欧梵:说到给自己坐标,我倒更愿意给自己三个角色,一个是学者,一个是文化人,一个是业余爱好者。我在这三个角色里不停地徘徊、犹豫,因此我常觉得自己是“三像”“三不像”。一方面是一开始如鱼得水,后来发现这三个角色中间也有断裂。“三像”的意思是我做得很好,“三不像”是每样都还做得不够。在香港公共文化领域里,我一直知道我的角色,就是从学者的立场从事文化批评。不过最近这几年,我越来越倾向于个人的兴趣,这跟香港社会没什么关系,比如说古典音乐,比如说欧洲的老电影,我越写越过瘾。当然,我自己也会反省,这些年来关注个人兴趣过多,有点荒废学术研究,因此这几年也在恢复学术。我去台湾的一个目的也是躲起来做我的研究,基本不写文章。
晶报:其实学术研究与个人兴趣是很难区别开的。
李欧梵:对,这是一个混杂和滋养的过程。其实国外很多学者研究和写作的方向都很丰富,写建筑文化批评的就有很多,至于跟音乐跟文学关联的文章就更多了。比如罗兰·巴特既写理论性文章,他的文化批评也写巴黎铁塔,也写嘉宝的脸,也写男女爱情,也写舒曼的音乐,说起来,哪一个作曲家的作品他不喜欢呢?罗兰·巴特是伟大的作家,他同样也是一个理论家。在这一点上,本雅明更是,他写了那么多伟大的文化批评,他还是一位翻译家,德文翻法文,法文翻德文……而且,本雅明也很懂音乐。
晶报:可今天的中国文坛却更服膺专业化,比如我们常用的“专家”这个词,就意味着专业方能成家。
李欧梵:对,我们现在就是太专业化了,所以我的目的就是反对专业(笑)。不要以为学术化就是专业化,更不要以为专业化就是说你在自己的专业内学得好,有造诣。真正的大师级文章都是深入浅出的,而不是卖弄那些专业性的词句,表面
李欧梵简介
1939年4月9日出生于河南西部的偏僻乡下,1961年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1970年获得哈佛大学博士学位。曾任教于芝加哥大学、印第安纳大学、普林斯顿大学、香港科技大学、哈佛大学等,现定居香港,担任香港中文大学冼为坚中国文化讲座教授。他醉心近代中国文学研究,教学及研究之余,他亦发表不少评论文章,除了将评论结集成书,亦有撰写散文及小说。他兴趣广泛,钟爱音乐、电影和建筑。